晒尽残阳，晒陶人独舞的忧伤阅读：1388/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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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时间：2022-04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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琉璃易碎彩云散,大抵是所有美好的终极诅咒，惋惜不得，哀婉不得，修复不得。你辗转难眠，你无可奈何，却也只能抱抱自己。
龙门古镇-孙权故里
听说晏子最近开始跳舞了，我打心眼替他开心，这个“山野村夫”终于寻回情绪的出口了。
然而，看着视频里的他半个身子匍匐在地面上，挣扎着攀缘上来又重重砸向地面，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。发生了什么故事，抑或是一个惨烈的事故，他那样一颗琉璃心啊。
我和晏子见面的次数并不多，却没来由地亲近。也许还有一丝女性天然的母性，对野生艺术家天然的悲悯和怜惜。
第一次见面是朋友一手热情促成。恰好她陪我我去
龙门古镇
看湿版摄影，突然间提起第二天要去他家摄影。朋友像合并同类项一样，激动地用人格担保我们一定聊得来。
看到晏子作品的那一刻，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。尽管我和他年龄相隔十几岁，却像活在平行时空的对方。我俩心照不宣地把她抛在一边，促膝畅聊一下午，还意犹未尽。没有预设，没有期待，甚至没想过遇见一个特别的故事，然而我听到的是怎样动人心魄的人生啊。
正处于采访瓶颈期的我，回家后近乎一气呵成地写了晏子的故事。一个求道的彝族野生陶艺师，不惑之年，为了所谓的爱情更是为了兼顾孩子的学业，舍弃了永远风和日丽的
云南
大理
，来到了烟雨朦胧的
杭州
富阳
。
云南
的土是彩色的，而
杭州
的土含铁量太高，烧出来的草木灰，也达不到他要的颜色。这似乎是一个难解的困境，而
杭州
玩柴烧、坑烧的陶人又寥寥无几。
他原该是个自在纵情的野人，漫山遍野地奔跑跳跃，取土、制釉，跳自然生发的山林之舞，唱着淳朴地道的彝歌。然而
杭州
的山水太秀丽，太精致，只可远观，走不进去。
第二次我引荐他去
苏州
本色摆摊。然而前一晚贪吃台式料理，第二天闹肚子到下不来床。直到中午，才睡眼惺忪地赶去熙熙攘攘的本色市集时，晏子正一个人坐在槭树下，就那样和自己安静地待在一起。
他的空山是本色市集唯一的地摊，那些心爱的器皿都摆在地面上，和地面的沙砾完美融合。好像本来练摊就该如此，好像那些陶艺作品就该和大地做链接。那些咿咿呀呀的水磨腔，那些热烈奔放的
非洲
鼓，那些深沉悠远的尺八，都与他无关。
本色美术馆
天气甚是炎热，我捧了石头姐的侗家杨梅酒，霸占了他的小木椅，陪着他摆摊。有的游客会不留情面地指指点点，这个羊可以做什么，我不喜欢这粗陶，他也笑笑不语。
有的游客默不作声却爱不释手，他也会诚恳地讲起自己读《庄子》的灵感，讲创作时的心境，大漆过敏有多难等等。一双诚恳的眼睛盯着你，以自己脸上的火气为傲，更以自己孕育的作品为傲。
后来石头姐偶然来他的摊位买纳西族独有的火草绳，看我竟拖着病体安安生生地坐了一下午，颇为讶异。是啊，至交贵不在多，同气连枝的人永远是一个圈，不需要你去孜孜外求。缘分到了，无需相见恨晚，珍惜当下就是了。
我突然理解了周梦蝶老师在
台北
街头摆书摊的心境，“于雪中取火，铸火为雪”。任外界喧嚣，我自如如不动，像一尊以苦为药的佛，守望着素朴的生活方式，像一块拈花微笑的顽石，坚守着沉浸又自由的孤独星球。
第三次，他约我去公望艺术园开窑。其他的陶艺小伙伴忙着接待潜在的金主，独他和图南煞有介事地拜窑神，整个身子钻在窑洞里，笑起来时一口大白牙分外鲜明。
后来台风过境，风雨飘摇，仿若某个仙人在此渡劫。瘦弱的他站在窑洞旁，激动地捧着他的羊，像孩子般打量着每一件作品，然后小心地放在檐下迎接这凝结天地精华的雨水。
也许那不止是他倾尽心血的作品，更像是他的孩子。每个指间的温度都历历在目，每个创作的情境都能如数家珍。那天塌窑也出精品了，他开心地手舞足蹈，当即允诺送我一件心爱的作品。
广州
赶来的粉丝想买他的“玄牝之门”，他却傲娇地不愿卖。偶遇投缘的朋友聊起石
宝山
石窟的女性生殖崇拜，他干脆地拍照留念后割爱了。这个痴人要怎么活啊，实在不懂如何做生意赚钱啊。
土与火的艺术实在很美，赤枫阁的火痕独步天下，然而他那纯真如孩童的笑容却萦绕在我心间。我大概是有些羡慕他的吧，当他望向柴窑的烈焰时，当他的目光穿过虚空的火舞时，当他捧起那恍如难产的破损盖碗时。
我并不懂他，但我知道只有爱煞了陶的人，才会热爱跟陶有关的一切。只有把陶当作生命的人，才会有那样纯净的眼眸。他喜欢和泥巴打交道，喜欢插花以静心，甚至是些枯枝落叶。
第四次，我正在东信和创园的壹向好生活看“万物有灵”的
非洲
器物展。
非洲
原始部落里那粗犷的疤结，那代代相传的生命活力，一下子让我想起了晏子。我发去展览信息，他很快回复，我也喜欢呢，我正在园区的青竺摆摊呢。
于是，那个没有蝉鸣的下午，我们一起练摊，一起打破时间的瓮，一起打量着来来往往的客人。天马行空地聊着天，心田上偶有风拂过，抑或静默不说话，也十分美好。四时之景不同，当下心境不同，而乐亦无穷也。
他依然留着不修边幅地长发，依然说着素朴的生活小事，就像他自顾自的作品。他希望他的作品是隐退的，可以融入生活的素朴日常，可以被捧在手上仔细摩挲。
梵高说，不要去寻找美丽的景色，而是要在景色中寻找美丽的事物。于我而言，和创园是每年都要来上十七八次的固定打卡地，而与晏子摆摊的下午，却是一年难得的爽快，是佳时难再得的美好风景。
美好的时光，就该用美好的事物消耗掉。除此之外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？
第五次是在网路上。没有预告，我一言不合地开了场苏菲旋转舞蹈的直播，平时不爱玩手机的晏子居然进直播间了。他在公屏留言，我好想来村里，和你们一起跳舞啊。
也许是大河的吟唱太感人，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。我知道，他太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山野同伴了，他想要自在地跳山林之舞。答应带他见即兴的同好，却总是机缘不合。
作为半个东道主的杭漂，我担心
杭州
这座网红之都的风物留不住他，更担心他活在如画的
江南
，却似画地为牢，不开心就做不出有生命的作品。
第六次，晏子带我参观他的蜂房，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。在花开岭的那片竹林里，他手脚灵活地攀竹，身体里的孩子似乎又活了过来。他从来都是那个仰赖生命之美，热衷于探索自己和世界的人啊。
就这样没有寒暄，我们不顾形象地坐在竹竿上喝着自酿的米酒，听着耳边的竹林风声，听并不吵闹的鸟鸣，远处飘来李叔同的《夕歌》。我们聊起养蜂割蜜的趣事，聊着惹眼的杜英，聊编石头的疗愈，聊着即将成熟的覆盆子。
最后的告别
突然，他提到了那支无限痛苦的《归来》舞，是祭一段缘。原来，昔日的彩云爱侣
和平
分手了。他们依然像一对没有包袱，也不再有苛求的情人。关心彼此的喜乐，在乎彼此的生活，也共同照看着浑然不知的孩子。
嫂子住在昔日的爱巢不远处，说出了那句最温柔也最残酷的话，不是不爱你，只是分开更合适。
他们的爱情从来不是一个错误，这么多年的风雨作伴有多掷地有声，现在的各自坚强就有多虚妄。只是相信比什么都重要。
他尊重生命之美，也在乎每个个体的生命。在乎生而为人的真我个性，却忽略了个人的纤微感受。美是一种全然的选择，也是一种主动的放弃。
离开前嫂子问，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？晏子一如初见的“不解风情”，人太苦了，下辈子想做一棵草，一片青苔。这辈子只是误闯了人间，格格不入不懂情，下辈子忘山忘水忘情人。
分开之前，他无数次地怀念
大理
，怀念那里的山川林木。为生存的柴米油盐奔波，他的生命黯然失色。他要的本就不多，却再也做不出
大理
那样的陶。他无法适应这里的节奏，却舍不得妻儿在身边的缱绻。
分开之后，他开始舍不得离开
杭州
，他不愿孩子随他漂泊，放弃难得平静的求学时光。嫂子怕他走不出来，说晏子，要不我们随你回
大理
吧。
遍尝离乡背井之苦的他，却不愿意了。他不愿意唯一挚爱的她们，为他割舍现下的安稳。若与家人
千山
万水，他宁愿舍弃这份自由。
我心下难过，不知是为他们逝去的爱情，还是为他的艺术生命，抑或着为这爱情必经的关卡。他反过
来安
慰我，他现在的生活技能蹭蹭倍长，已然捱过消沉期了。他每天依然早睡早起，清早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植物，告诉自己要活得开心。
本色美术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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